1
春节一年比一年没味道，除了那一桌异常丰盛的饭菜和门口的春联，再也找不到新年的迹象。
鹿琳琅趴在窗户边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窗户吹气，然后在上面写字，擦掉，又重复。
如此重复几次后，她回屋收拾了东西，准备走人。
客厅里的继母看到她手里的箱子，愣了一下，“你这就走了？”
“嗯。”鹿琳琅说，“有点事要办。”
“大过年的，什么事不能往后推推。”鹿父从外面回来，手里拿了几袋酒鬼花生和酒，他反手把门关上，换了鞋子走过来，道，“陪我喝两杯？”
“不了。”鹿琳琅拎着箱子往外走，“让肖阿姨陪你喝吧。”
鹿琳琅开车在街上转了好几圈，发现没有花店开门，只好空手去了墓地。
她放下在家里拿的几个水果，摸了摸那张灰色的照片，埋怨道:“怎么连死都不知道挑个好日子，你说这大过年的，谁记得来看你。”
“还有啊，我今年来的急，忘了给你买花了，今天大过年的，人家都不开门，我转了几圈都没看到有卖的。不过你别小心眼的生我气啊，生气要长皱纹的你知道吧，我下次来给你加倍补上就是了。”
鹿琳琅絮絮叨叨讲了好久，天南地北，想到什么讲什么。转眼，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。风一吹，她冷不防打了个喷嚏。鹿琳琅揉了揉腿，从地上坐起来，道:“妈我走了啊，天太黑了，您闺女害怕。你记得帮着我看点啊，别让这地儿其他鬼跑出来吓我，我不禁吓的。”
夜晚风大，树木被吹的簌簌作响，鹿琳琅一边嘀嘀咕咕，一边往外面走。
走着走着，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。鹿琳琅一怔，背脊一凉，瞬间头皮发麻。她赶紧加快了步子，嘴里念念有词:“阿弥陀佛，秦香你争点气，把那只鬼给我拽回去，吓死我了可就没人给你烧包包烧衣服了。”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愈加急促。
鹿琳琅背脊挺直，僵硬地走了几步之后，飞快地往车边跑去。
好不容易走到了车子旁边，鹿琳琅拍拍胸口，松了一口气，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，肩膀上突然搭过来一只手。
鹿琳琅肝胆俱裂，兄弟你撒手！
“姐姐。”
鹿琳琅前一秒还七上八下的心，这一刻直接停止跳动了。
姐姐。
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。
“好久不见啊。”纪行说着，掰着她的肩膀，促使她回头。
纪行长得很高，鹿琳琅直直地看过去，刚好看到他的胸膛，那里挂着街边十块钱一条的劣质项链。吊坠是她的名字。
她犹豫了很久，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纪行一眼。
他眼睛里裹挟着满满的笑意，看到她终于抬起头来，眼睛一弯，笑意吟吟地对上了她的目光。
鹿琳琅在纪行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。
她现在宁愿看到一只鬼。
2
鹿琳琅和纪行的孽缘，得从六年前说起。
六年前，鹿琳琅大二，喜欢上了同校的一个学长。学长家庭状况不是很好，所以寒假留在了学校，帮人补习。
正好鹿父前段时间跟鹿琳琅说他跟她妈妈秦香出去过二人世界去了，让她自己去玩，不用回家了。于是鹿琳琅就干脆也留了校，并辗转打听到了学长补课的学生的住址。
为了光明正大地接近学长，鹿琳琅死皮赖脸地在附近推销自己，无奈学长补习的那个学生住在A市最有钱的别墅区。住在那儿的，要么不补课，要么就找像学长那种成绩拔尖的人补课，所以鹿琳琅推销自己的过程非常艰辛。
一天过去，鹿琳琅口水都快说干了，也没能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。
走到纪行家门口时，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。
她靠在墙上，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门，门开后，她连人都没看，直接走程序一般地问，“您好，请问您家有孩子需要补习吗？”
对面许久没有回应，鹿琳琅等了一会儿，疑惑地抬眼看过去。
少年长得很高，穿着一套简单的运动服，白色运动鞋，看起来少年感十足。他的五官长得很好看，一眼看过去令人惊羡。是那种容易触动人见色起意之心的长相。鹿琳琅看了两秒，眨了眨眼，慢慢挪开了视线，自顾自道:“没有吗，那不好意思，打扰了。”
鹿琳琅尽量正常地离开，却觉得怎么走都不对劲，感觉手不是手，脚不脚。她走出去很远，直到拐了个弯，确定少年的视线跟不上来了，才缓缓叹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。
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孩子，简直太令人犯罪了，她差点就被美色迷惑，背叛了对学长的爱。
这边，纪行看着鹿琳琅同手同脚地走了好久，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鹿琳琅没料到会再次遇到纪行，而且还这么快。
从纪行家离开后，她就打车回了学校，在路边的奶茶店喝奶茶。喝着喝着，忽然听到一阵挺大的关门声，紧接着就是一阵哭声。
鹿琳琅捧着吃瓜的心扭头朝外面看去，发现哭的是周雯，顿时乐了。
周雯和学长是青梅竹马，两人上了大学就开始谈恋爱，不过后来周雯勾搭上了一个高富帅，绿了学长，两人就一拍两散了。
鹿琳琅吸了口奶茶，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来。一边看戏一边感叹道，果然世间万事因果循环，报应不爽。
周雯一边哭，一边跑到车子引擎盖前猛拍，“你出来，我们把话说清楚！”
车上的人无奈，眼见周围吃瓜的人越来越多，只得下车来。
然后鹿琳琅就看到了纪行。
他还是那身衣服，满脸写着不耐烦。他两手插兜，不疾不徐地走向奶茶店，路过鹿琳琅的时候，微微顿足了一下，而后忽然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。
鹿琳琅被他笑得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想要走，又忍不住想吃周雯被甩的瓜。她还想录下来给学长看呢。
于是她忍着不适留了下来。
两人就坐在鹿琳琅隔壁，周雯擦了擦眼泪，说:“要分手可以，你给我个理由。”
纪行聚精会神地拨弄着桌子上的花，玩了一会儿，才慢悠悠地说，“我喜欢上别人了。”
此言一出，加上刚才他路过时意味不明的笑容，鹿琳琅瞬间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。她一脸狐疑地看了纪行一眼，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，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。
鹿琳琅可不想平白无故当人的挡箭牌，当即瓜也不吃了，拿着奶茶就准备走人。
熟料纪行先她一步站了起来，伸手勾住她的肩膀，挂着笑意，凑到她耳边道:“帮我挡一下，我请你做家教。”
做家教是为了接近学长，要是成你女朋友了，学长还能接受我吗？鹿琳琅翻了个白眼，一把推开他，对周雯道，“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，你们吵你们的，别扯上我。”
纪行轻挑了一下眉毛，又凑过去，道:“价钱随你定。”
“……”鹿琳琅又翻了个白眼，“你是不是有病？”
鹿琳琅家是做生意的，小富家庭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。而且鹿琳琅是独生女，从小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所以钱在她这里，不过就是一堆没什么意义的数字罢了。
她想走人，但是纪行堵在沙发边，她根本出不去。
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，鹿琳琅直接一脚踩上桌子，跳了出去。
纪行看着鹿琳琅的背影，再一次没忍住笑了出来。
直到鹿琳琅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头，他才回头朝周雯耸了耸肩，颇有些无奈道，“还没追到手。”
3
鹿琳琅最近快疯了。
一边，学长和周雯复合的消息让她的心碎成了玻璃碎片儿，另一边，纪行的死缠烂打让她秃头。
被纪行骚扰的第三天，鹿琳琅受不了了，咬牙切齿道，“大哥，周雯都跟学长复合了，也没人纠缠你了，你还天天跟着我干嘛呢？”
纪行说:“追你啊。”
鹿琳琅崩溃了，“追锤子啊追，我们总共才见过两面，你喜欢我什么？长相？比我长得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好吗？！”
纪行说:“我喜欢你的内在。”
鹿琳琅:“……”
鹿琳琅:“大哥，我们才认识几天，你是怎么了解到我的内在的？”
纪行说没说话。
鹿琳琅想了好一会儿，不确定地问:“因为我那天没被你用钱收买，做你的挡箭牌？”
纪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，“就是这个。”
鹿琳琅被气笑了。
“成。”她敲了敲桌子，“我答应你，一百万，我做你假女朋友。”
“成交。”纪行一口答应，然后又问，“分期付款行吗？”
鹿琳琅:“？？？”
纪行脸上难得露出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容:“那个，我还在上高中，没那么多钱。”
鹿琳琅:“？？？！！！”
鹿琳琅花了有一会儿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，纪行全程盯着她，笑得跟朵花儿似的。
“不是，弟弟。”鹿琳琅抚了抚额头，“你一高中的小屁孩，不好好学习，谈什么恋爱？学校禁止早恋你不知道吗？”
“姐姐。”纪行顺着她的弟弟喊了下去，“人生那么无趣，总得体验一下不同的滋味吧。我这马上就18了，再不体验一把早恋的感觉，就体验不到了。”
鹿琳琅心想，我可去你二大爷的吧。你这早恋一次接一次的，不是体验，是他妈包年续费吧。
鹿琳琅拒绝了纪行，然后直接回了家。
这一回家，鹿琳琅才发现，她家出了事。
鹿家生意近几年不太景气，鹿父最初合伙的兄弟在两个月前卷了公司的钱跑路了，鹿父欠下一屁股债，家里连房子都被银行封了。而秦香，因为这件事打击过大，精神状态不太好，外出时，不慎被一辆大货车撞到，当场死亡。
这件事就发生在鹿琳琅回来的前一秒。
她前脚刚踏进小区，后脚就接到了撞人司机的电话，通知她去医院。
纪行得知此事之后，拿着家里的银行卡过来，替她还清了鹿父的欠款，又陪着她给秦香办葬礼。
也许是感激，也许是少年整日的陪伴让她动了心，在那个下雪的夜晚，鹿琳琅亲了纪行。
两人站在人来人往地街道上，头顶暖黄的路灯照着飘雪打在两人脸上，纪行被亲完，怔了怔，而后反客为主，更加用力的吻了回去。
鹿琳琅被亲得脸红，垂着眼，正好看到旁边有卖项链的。吊坠是白色的骨瓷，上面用红笔写了字，可以找自己的名字串成一串项链。
鹿琳琅三个字很稀少，不太好找，两人蹲在小摊前，找到了深夜，才从上千粒吊坠中找齐了三个字。
纪行半蹲在鹿琳琅面前，看着她替自己戴上写着她名字的项链，忽然又笑了。
他说，“姐姐，我一见你就笑，总是莫名地觉得开心。”
4
寒假结束，鹿琳琅回到学校，不过一周的时间，纪行妈妈就找上了她。
历来门当户对都很重要，尤其是像纪家这种大家族，更为重要。
鹿琳琅被纪妈妈送去了国外留学。
时间如白驹过隙，如今鹿琳琅已经在国外知名大企业工作了三年，为自己的简历镀了金，风光归来。
她是昨天才回A市的，跟继母吃了一顿饭，彼此认识了一下，今天去秦香墓地看她。
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纪行。
当初是她不告而别，她于心有愧，看到纪行时，满眼的心虚。
后者倒是没事人一样，笑意吟吟地看着她，喊她姐姐。
“那个，纪行。”鹿琳琅扯出一个笑脸，“好巧啊。”
纪行笑道，“不巧呢姐姐，是鹿伯伯告诉我你来这儿了，我专门过来找你的。”
“哈哈。”鹿琳琅尬笑，“是吗。”
“是啊，为了来找你，我饭都没吃。”纪行说着，借势软绵绵地靠在了她肩膀上，撒娇道，“这大过年的，也没饭店开门，不如姐姐带我回家吧。”
于是纪行就这么树袋熊似的挂在鹿琳琅身上，去了她家。
两人回去的时候，鹿父在喝酒，继母就坐在他面前，陪他小口小口的喝。鹿父喝醉了，嘴里时不时蹦出秦香的名字，继母全然没听到一样，仍然温柔地给他锤着背。
鹿琳琅站在门口，看到这一幕，拉着纪行回了自己屋，然后去厨房端了菜去卧室吃。
纪行吃的狼吞虎咽，看样子是真饿了。
鹿琳琅坐在床边，替他倒了杯水，到嘴边的问题兜兜转转，也没问出来。
其实看纪行的样子，大致可以确定他没女朋友。
但是，他们毕竟隔了六年时间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，谁也说不准。何况，他们之前的感情，并不算牢固，只是刚刚种下了一粒种子的程度罢了。时过境迁，她的种子发了芽，越来越浓密，却不知道纪行的种子，是缺水枯死了，还是同她一样日益茂盛。
吃饱喝足之后，纪行看到鹿琳琅去收拾碗筷，便钻进浴室洗了个澡。
鹿琳琅收拾好碗筷进来，就看到纪行浑身是水的站在床边。
鹿琳琅一下红了脸，“你，你干嘛，你把衣服穿上。”
纪行一脸无辜，“衣服上一股饭菜味，难闻死了。”
鹿琳琅:“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光着回去吧？”
纪行反问，“谁告诉你我要回去了？姐姐既然把我带回闺房了，难道还想让我走？”
纪行又恢复了鹿琳琅熟悉的那股无赖劲儿，她终于自在了点。她把他的衣服捡起来，走到他面前，递给他，“不然你还想赖着不走了？”
纪行顺势抓住她的手，反手过头顶，往床上一按，“一开始就没打算。”
5
继母盯着鹿琳琅的房间看了好久，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这没关系吗？”
鹿父夹了粒花生米在嘴里，嚼了两下，道:“没关系，反正再有几个月就结婚了。”
时间回到六年前。
纪行妈妈找到鹿琳琅，道:“纪行玩心大，不想继承他爸的公司。你是他第一个上心的女朋友，我送你去国外留学，如果你能顺利毕业，并进入GM公司工作三年，达到总经理级别，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。”
“但有一点，这件必须对纪行事保密，这几年你也不能联系纪行。而且，之后如果纪行再跟其他人交往，如果有合适的，我依然会把今天对你说过的话再对她说一遍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谁最后能力最出众，谁就是我们纪家的儿媳妇。”
鹿琳琅当初听完，摇头感叹，这他妈跟古代皇帝选秀似的啊。
6
“你先回答我，这六年你有没有交女朋友，我们再继续。”
纪行双手枕到脑后，还恶趣味地盯着琳琅，看到她脸色爆红之后，心情愉悦道，“姐姐猜猜？”
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，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确认。
她定了定神，道，“没有？”
纪行坏笑道，“你先亲我一口。”
鹿琳琅闭眼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，刚想抬头，纪行摁住她的后脑勺，轻声说了一句话。
鹿琳琅闻言，脸色瞬间红的能滴出血来，然后到了最后关头，故意停下，逼问纪行。
纪行难受至极，只得全盘拖出。
在纪行家那种圈子，子女联姻已经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了，也几乎没有人想反抗，毕竟他们的生活全靠钱支撑，没谁想反抗钱。
只有纪行是一个另类。他从初中起就开始布局，学习偷偷来，耍混大张旗鼓。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纨绔，还是最没用的那种纨绔，可能将来连继承的“王位”都坐不稳。
坐实了纨绔的形象之后，纪行又找人告诉了纪妈妈“选秀”的办法，就这样，完美的解决了终身大事的问题。
后开纪行喜欢上鹿琳琅，看到她被妈妈送到国外去之后，便撕开了纨绔的外衣，开始更加努力地发疯图强。
毕竟，不能真让媳妇以后天天替她操心那个破公司啊。
纪行说完，道，“你只要操心我就好了。”
鹿琳琅听完，眼泪啪嗒啪嗒直掉，抽抽噎噎地问他，“但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？”
纪行对她的喜欢开始的太浅薄，鹿琳琅觉得，这份浅薄的开始，抵不上这么惊天动地的后续。
纪行又笑了，“不知道，但是我一见到你就不由自主地想笑，我觉得跟你过一辈子一定会很开心。”
“我爸跟我说过，一辈子很长，一定要和会让自己笑的人在一起。”作品名：《一见你就笑》；作者：li哩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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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拉黑了，还有希望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