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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兰睁开眼，看到对面墙上的钟表，时针已经指向九点。
并没有阳光照进屋子。窗纱和窗玻璃外的天空，灰蒙蒙的，像一大片肮脏的抹布。
屋子里的暖气半死不活，似有若无，若兰感到阵阵寒意。
其实，彻骨的寒意更是从若兰的心底产生的。
若兰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，遭遇了两次不幸。先是读大专时相识，已经相恋了四年多的男朋友宣布与她分手，理由是没心没肺的“没有理由”。若兰至少有两星期五内俱焚，恍若噩梦。接着，五天前，她所在的一家通讯公司宣布裁员十一人，她是其中之一。公司经理给出的理由是“受公司国际国内经营状况影响，该通讯公司不得不全球性裁员”。一个大专毕业生，在三门峡市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，若兰是很看重的，工作也一向是卖力的。但是裁员潮来了，随潮而没的，还是她大专生若兰！
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，若兰回首一望，泪如泉涌，胸腔里是心碎裂的声音。
几天来，若兰几乎整天闷在这间出租房里。思前想后，掩面低泣，蒙被嚎啕。她觉得她的路断了。回到山区老家，她感觉无颜见父母兄弟；留在三门峡，她没有信心找到工作；到别的城市去，她心中更是一片茫然。
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，若兰心乱如麻。痛彻的失败像利剑穿心，未来的道路已然断绝，心空如同外边的天空一样，像破旧的抹布。
大滴大滴的眼泪滴在面颊上。眼泪浇灌出的只有绝望。然后，一个念头闪跳进脑海。
若兰的脸上，绽放了一朵含泪的微笑。
若兰起身，穿上她最好的衣服。白色的鸭绒袄，枣红的长围巾，黑色的打底裤，粉色的长筒靴。甚至，她还化了淡妆。
浩叹一声，强忍住眼泪，若兰下了楼梯，出了房东郝阿姨家的小院。她脚步轻轻，不想惊动郝阿姨。郝阿姨的家门挂着锁。她心里感到安定。这时，悄悄地离开，正是她希望的。
若兰出了院门，向西走上街道。
具体要到哪里去，她并没有想好。不过她想，这个城市再拥挤，这个世界再大，也总有一个失意女子逃离的出口。
向西走到一个红绿灯口，她选择向南；向南又到一个红绿灯口，她还是选择向南。向南，可以很快远离这个城市的繁华。
在一家大超市的门口，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低胖的身影，竟然是郝阿姨。郝阿姨掂着一袋子蔬菜和肉食，喜气洋洋的样子。她赶紧转脸躲避郝阿姨，郝阿姨却已经看到了她，大着嗓门向她打招呼：“若兰，这么早上哪里？——你今天好漂亮呀！”若兰头一低，一只手下意识地遮住脸，匆匆离开了。
“哎，哎，若兰，若兰！就是你嘛若兰，怎么不理我？”
若兰的心里一阵内疚。郝阿姨平日对自己不薄，从来不涨房租不主动要房租，做好饭改善生活时还喜欢上二楼叫她一起品尝。但是现在，若兰真的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。
向南再走，若兰来到一座大桥上。远远望去，大桥下一湖寒水，波光粼粼。若兰长长地嘘了一口气，心说，这里，就是我的出口了。
若兰面向东站到桥边，准备翻越护栏。这时，她被桥下湖面上奇异的美景震撼了。
湖面上聚集着成百上千只白天鹅。这美得惊人的生灵，在湖面上自然散布着，像神奇的无比纯洁的白色花朵。它们自由自在地浮游着，有的成群结队，有的成双成对，有的若干只排成一条直线，也有天鹅妈妈带着几只小宝宝，妈妈不断咿呀咿呀地叫着，仿佛在呼唤和教导小宝宝......天空中不断有天鹅徐徐地优雅地降落在水面，水面上也不断有天鹅振翅起飞，冲上高空，似乎要尽情展示它们翱翔的矫健有力......
若兰来三门峡工作一年多了，因为工作繁忙，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多天鹅。这是一个水上世界，这个世界如此美好！那一刻，冰冷的眼泪在若兰的面颊上汹涌，若兰对人世有了一丝的不舍。一时，她不想爬上护栏了。
湖面上，一对天鹅深情而立，四目相对，黑色的喙尖亲昵地轻轻碰触，似乎在倾诉无限的爱意。
若兰想起那个负心汉。他们也曾经如此恩爱。然而......若兰的心尖一阵刺痛。
罢罢罢，既然我在人世如此多余，世界纵然美好，与我何干？若兰又坚定了不良的念头。
若兰艰难地攀上了护栏......
“若兰，若兰！别，别！你要干什么？！”若兰听出，是郝阿姨在喊。
若兰不想再见任何人。若兰想拼命地纵身一跃。然而，从昨晚到那一刻水米未进，太虚弱了，她忽然一阵眩晕，身子一歪......
像幽深的梦一样的恍惚中，若兰觉得自己跳进了刺骨的湖水中。她感觉她在下沉。她心说好了，这下要解脱了。
可就在这时，几乎一湖的天鹅都赶了过来，在她的身边围了一个巨大的洁白的圆圈。靠近她的天鹅们用洁白的温暖的翅翼托着她，不让她下沉。她们嘎嘎地叫着，有的像嗔怪，有的像开导，有的像安抚，有的像鼓励......那个巨大的洁白的圆圈缓缓地旋转着，她被天鹅们托到了一个芦苇起伏的湖岛上......
睁开眼，若兰看到雪白的天花板，看到白天鹅一样纯真美丽的护士。
郝阿姨慈祥可亲的胖脸凑过来，说：“若兰你醒了，你可醒了！真好！真好！——今天一大早在街上跟你打招呼，过后我总觉得你不对劲......幸亏你倒在桥里边了，要不可就危险了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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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点松，语文高级教师，作家，从事文学创作30余年，已发表文学作品1000余篇，著有小小说、诗集两部，并运营文学、观点类微公号“一个人可能发出的光亮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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